番外二 青山(萧筠篇) (第2/2页)
“公主最好杀了我,把我和阿阮埋在一起,也算了却我的最后一桩心事!”
萧筠轻蔑地勾了勾唇,她脚底一捻,将匕首带离了几寸。
“你不愿意娶,本宫还不愿意嫁呢。本宫提醒你,这桩婚事关系的可不仅仅是你我二人,若今日我死,明日你傅家的祖坟都会被挖出来;若你死,本宫一样可以请父皇诛了傅家全族。”
傅祖殷目眦尽裂,声嘶力竭地喊道:“是傅家和你们一起逼我的!”
“逼你?”萧筠不由得冷笑出声,“好,那本宫就和你算一笔账。第一,父皇赐婚前问过傅家的意思,当时傅家并未提及你已经定亲,此为你欺君不忠。”
“第二,截止到现在,你都没有向父皇请罪拒婚,天下可做驸马的人千千万,本宫不信驸马就非你不可,此为你贪图权位;
“第三,你完全可以主动与阮氏退婚,等成为驸马之后再为她做打算,甚至你今夜可以好好同本宫解释,没准本宫心情一好还会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可你非要动刀,此为你以下犯上;
“第四,你说傅家族长将阮氏沉湖,那你在做什么?用她的尸体来成全你对家族的忠诚吗?”
萧筠的逼问让傅祖殷哑口无言,他瘫软在地,泪水瞬间濡湿了孝服。
“傅祖殷,你有那么多次机会,但凡你有点骨气脑子够清楚,都不至于和本宫撕破脸。你这样的人,既想要深情的名声,又舍不得权势地位,还敢在本宫面前‘血泪控诉’——傅祖殷,你真是让本宫恶心。”
说罢,萧筠一脚踢开匕首,高声吩咐道:“落照,好好安置驸马,以后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他!”
冬日寒风凛冽,萧筠裹着斗篷夺门而出,那一身素能衬托气色的殷红反倒映得她的脸异常苍白。她站在公主府后门口,蓦地停住脚步。
今夜是她的新婚之夜,可府里有人恨她,府外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又能去哪呢?
原来,风光无限的高阳公主,杀遍谷赫的当世战神,竟连一处栖息之所都没有。
长街上空无一人,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湮灭了万物生息。萧筠抱膝坐在台阶上,只觉得头顶,双唇,甚至四肢百骸都冷透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筠面前的风停了。她睁开眼,看见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靴子。
“殿下……怎么在这里?”
谢暄的肩头落了雪,鼻尖也冻得通红,清晰的足印从他脚下一路延伸到街角。
宴席散后他就一直没走吗?
萧筠眼窝一热,倔强地别开头,“今日本宫大婚,谢大人吃够了酒,该回去了。”
谢暄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掀袍跪在雪地里,将怀中的手炉安安稳稳地放到萧筠手中,吐字无声。
“殿下受委屈了……”
“你说什么?”萧筠没听清,下意识地反问。
谢暄的嘴唇张了又合,他很清楚自己不该留在这里,不该再对萧筠嘘寒问暖,可今夜的酒越喝越苦,他根本控制不住那颗想要靠近的心。
皇帝赐婚之后,谢暄私下调查过傅祖殷,知道他曾定过亲,可很快就又收到消息,傅家和阮家的婚事不作数了。谢暄想,这样也好,傅祖殷才貌双全,没了旧日的牵绊,他会和萧筠好好过日子的。
谢暄花重金买通了落照,请她留意公主府内的动静,若非生死之忧,他只想守她最后一夜。
可没想到……
他爱了七年的姑娘,居然在新婚之夜被人侮辱!
看到她在冰天雪地里失魂落魄,还要在外人面前强作欢颜,谢暄全身都在痛。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他探身拥住萧筠,在她耳边温柔说道:
“臣说……殿下受委屈了。”
许是太过贪恋这片刻的温暖,萧筠死死咬住下唇,任由谢暄缓慢地,坚定地抚过她的脊背。清冽的酒香萦绕在二人周围,冰冷的雪在萧筠长长的睫毛上凝驻许久,终于,化作了一泓清泉……
“就是那一夜荒唐,我有了澄儿,可后来我们都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尘封的秘密重见天日,萧筠百感交集,“所以夫君你看,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好人,傅祖殷被我囚死在府中,我还骗了你,骗了父皇和母妃,骗了谢家,更骗了绍阳一辈子,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澄儿是他的骨肉……”
“才不是。”吕姜比了个“嘘”的手势,满眼都是心疼,“傅祖殷死不足惜,绍阳说得对,殿下受委屈了。”
他守了她两次大婚,第一次付出了疯狂,第二次付出了性命。
而留给她的,只有横亘余生的愧悔。
连重提旧事,都只能在无人处,小心翼翼,字斟句酌。
这世道,对谁都不公平。
往事已矣,吕姜没有再追问,萧筠也没有解释。二人在谢暄的墓碑前静静地站了一会,便一同离开了。
就在登上马车前,吕姜忽地扳过萧筠的肩膀,用十分严肃的口吻问道:“方才当着绍阳的面不好问,阿筠,现在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比他更重要了?”
萧筠不觉失笑,她拉下吕姜粗糙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不是所有的山峦都能常青不朽,但无论世间风云如何变幻,总有山峦青翠如初。
“他让我有力气走下去,可你是在陪着我走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