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孝陵（1） (第1/2页)
　　
　　黎明是静悄悄的，只有时钟不知疲倦，踏着滴答滴答的脚步声，从天黑走到天亮。在睡与醒的边缘，我会突然失去方向感，突然分不清梦和真实有什么区别，有时像盘旋着跌入深渊，在极速下降的恐惧中，我会抽动下身子，惊醒。咚咚咚咚…12点的钟声，隶属于城市中最后一个文物，钟鼓楼，紧接着，肆无忌惮的烟花爆竹省将钟声的余韵掩埋。
　　
　　2012年的新年，在市场经济体制的连年冲击下，全中国只剩下了四种类型的职业：研发，生产，销售和服务。我的授业恩师，也终于熬不过这个冬天，在新旧年交替之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恩师膝下无儿无女，老伴也早早仙逝，我和几个师弟送了他最后一程。这年头做我们考古这行的人越来越少，一来整天跑动跑西，风里来雨里去，二来也没钱赚。很多本专业的学生跑去学了考据，因为考据只需要坐在图书文献里翻翻古籍，轻松了很多。干这一行，能读到博士生，大都是兴趣所致。本打算每年带四五个学生的恩师也因为行情不好而两三年才能收到一个学生，更可悲的是，学生收不够，教育部就不愿意发研究经费。恩师又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宁愿不收学生，也不愿意降低录取标准，更不会从学生身上搜刮钱财，临死的时候只留下了一个房间的书籍和三个房间的文物，由我和几个毕业的师弟勉强维持。
　　
　　到了这年夏天，几个要结婚的师弟也耗不住了，纷纷投身古玩市场，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只剩下了我和老婆蜗居于此，靠着每件一百块的掌眼费勉强度日。秋天，连安静的落叶也骚动起来。老婆终于忍受不了这没有前途的研究馆，这没有前途的丈夫，和我提出了分手并闪电般跟开大奔的旧情人涛声依旧，成了豪宅中养尊处优的小猫。而我，依旧是那条忠诚的狗，不过只忠诚于这家研究所。每日里擦擦断掉的青铜剑，青花瓷的碎片儿成了我唯一的工作。这些文物没一样完整的，因为缺损严重，到了古玩市场也卖不了几个钱，倒是有无可估量的历史文化价值，可惜这年头又有谁在乎这个，他们只关心自己的荷包蛋菜价房价原油期货价格的涨跌。
　　
　　“哎…”我叹息着戴上白手套，端起观音木雕。
　　
　　“政府默许考古学家挖掘诚意伯墓，遭到了各界的反对…”我喜欢在工作的时候听广播而不是音乐。这空落落的大房间，甚至能听见我自己脚步声的回音，一切都死气沉沉，或许我只是借用广播增加一下这里的人气，更或许排解心中的孤寂，就好像广播在和交谈：“大陆和台湾的谈判还在进行中，双方仍然没有达成一致，尽管大陆方屡屡在政策上做出让步…”好吧，尽管交谈的话题正式了点。
　　
　　“叮呤呤…”门铃响了，我一惊，大逆不道地将观世音菩萨跌落在地上，暗自庆幸这不是瓷器之类易碎的玩意。
　　
　　“严博翰教授在么？”来的是三个警察。
　　
　　“不在了…”我叹息道，“恩师他没熬过上个冬天，你们有什么事么？”
　　
　　“那…对不起，打扰了。”警察没有回答我便匆匆告别，我来不及分析他们来的缘由，只顾着回到工作台看看这明朝的木雕有没有摔出毛病来。隐约的，我听到他们还没有走，在门外絮絮叨叨好像商量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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