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此心不渝 (第1/2页)
谢无猗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再次回到决鼻村谢九娘的小院,时间回退到花飞渡送谢九娘去麓州的那天。
谢无猗手执凤髓伞,和满头银霜的缇江比肩而立。一个与谢无猗面貌十分相似的女子趴在地上,经脉尽数折断。
她是真正的鸾九。
“以乔蔚之名潜伏到燕王身边?”谢无猗扫过从鸾九身上搜出的丹凤主密令,轻蔑地勾唇一笑,“可惜啊,你快死了,当不成青鸾主了。”
鸾九败于二人手下自是不服,她咬牙啐了缇江一口,“身为青鸾主,竟然背叛红鹰,还帮助其他叛徒逃走,简直罪不容诛!”
缇江微微笑着,怜悯地摇摇头,“真可怜,你不过是个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走狗啊……”
鸾九被激怒,纵身就要扑向缇江,谢无猗挥起凤髓刺入她的胸口。血花绽开,鸾九眉心颤抖,眼中化开浓浓的不甘,她用最后的力气挣扎道:
“你……是谁?”
你不是要找乔蔚吗?谢无猗笑而不答,摇了摇手中的凤髓,“你的武器归我了,从现在起,我就是鸾九。”
鸾九的手指在土中挖出深深的凹痕,很快停止了呼吸。
这才是真实发生的过往。谢无猗为了缇江的嘱托,亲手杀死了自己最后一个骨肉亲人。
谢无猗跪在缇江脚边,任粗糙的掌心抚上她的额头。
“小蔚,我时日无多了。”缇江温柔道,“我出逃太久,虽然摸透了鸾九的底细,能引她来见你,但红鹰的现状我所知不多,剩下的要靠你自己去找。”
谢无猗抿着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来决鼻村,本是要用谢九娘的身份做掩护,去接近范可庾查军粮押运案的。可没想到缇江突然出现,要谢无猗顶着鸾九的名头,打入红鹰内部找到名册,彻底瓦解红鹰。
为什么偏偏是她?
冥冥中,一声遥远的诅咒穿身而过,“因为你长得像鸾九。”
那又如何?
谢无猗在心底拼命呐喊,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她还和谢九娘面貌相似呢!凭什么缇江逍遥海外,一回来就说自己要死了,还把一个难于登天的任务强塞给她?
她不服!
“小蔚,你走过这么多地方,当知红鹰之害。今天我必须死,你日后就用我的尸体换取丹凤主的信任……”
缇江叹了口气,她拔下鸾九发髻上的翙文簪,镶嵌在谢无猗的白玉簪中间,“还有一点,你要像爱护自己的性命一样爱护这把凤髓,从鸾九对它的重视程度来看,它该是你找到名册的关键。”
“这是师父这辈子求你的唯一一件事,小蔚,请你一定要答应师父……”
谢无猗的泪猝不及防地滚落。
旁人就罢了,要谢无猗杀自己的师父,还不如把她凌迟。
冰凉一吻印在谢无猗的发顶,缇江的声音喑哑低涩,“这当然不公平,可小蔚,我就是再活十年二十年,也找不到更好的时机了。此事你不能告诉第二个人,包括花飞渡。这条路会很难,你会孤独,会痛苦,甚至不得不付出所有,但你会成功的。”
“等你成功那日,就会知道我为什么选中你了。”
谢无猗终于妥协,她对着缇江磕了三个头,而后背转过身,清晰地听见了缇江把凤髓插进自己胸膛的声音……
天旋地转,谢无猗看着手上沸热的鲜血泪流满面。她麻木地处理掉鸾九的尸体,又把缇江埋在谢九娘家地下,分明是很久之前的事,如今想来,细节寸寸清晰。
恍然间,面容如旧的缇江逆光走来,轻轻捧起谢无猗的脸颊。清泠的声音环绕着她,杳然梵唱。
“小蔚,我都看到了。你一直是我的希望,你从来都没有辜负任何人,我为你骄傲。”
“师父……”
谢无猗扑到缇江怀里失声痛哭,眼前尽是模糊的帘雾,隔开她与缇江的距离。谢无猗流着泪想,师父,我知道了……
知道了缇江隐瞒的真相,也知道了非她不可的理由。
因为玄柔先生是她的外祖,红鹰的罪孽于她而言,原是与生俱来的羁绊。
缇江教她破解机关,教她认星占卜,在她的左臂纹上如凤如蝶的巫泪,都是为了这一天。她要让谢无猗熟悉有关玄柔先生的一切,要让她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轻易忍下众叛亲离的绝望。
为己,为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要为天下而殉。
路至终点,谢无猗当然成功了,可她也失去了至亲,失去了再访四海九州的心力。如今,谢无猗只想永远沉睡在梦中,再不理会尘世喧嚣,不理会背上沉重的血债。
师父,我好累……
“小蔚,不管你是谁的后人,你都不曾活在他们的影子里。这世上也没有不可超越的天赋,你的一切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你所拥有的就是你的天下。”
缇江耐心地安抚谢无猗,直到她的泪快流干了才拍拍她的肩膀,“再说,你真的没有牵挂了吗?”
玉佩琮琤的脆响隔岸飘荡,谢无猗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丝线抽离,云雾裂出缝隙,层层舒展开来。就在烟霭尽头,幽蓝的蝴蝶正于满目苍翠中蹁跹,林木下,一道暗影长身鹤立。
阿衡?
谢无猗心中猛地一颤,真的是他!
“小蔚,你的人生还长。”缇江松开谢无猗,手指点在她微蹙的眉心,“去吧,他一直等着你呢。”
脚下踏空,谢无猗自云端跌落。耳边风声呼啸,而正因有了彼岸的凝望,谢无猗勇气顿生,用尽全力对抗将她拖入深渊的魔爪——
透亮的天光浇洒在窗棂,谢无猗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萧惟。她张了张嘴,舌根有点僵硬,发不出声音。
谢无猗清楚自己已病入膏肓,索性也就不动了。她深深地凝视萧惟,想把他的面容永远刻在心底。
阿衡……
萧惟见谢无猗苏醒,高兴得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红着眼小心翼翼地抱了抱她,语无伦次地道:“小猗,你终于醒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想坐着还是躺着?”
自那日云裳说谢无猗的手指有动作后,萧惟以为她马上就会醒,可他足足等了两个月都没有动静。这两个月的每分每秒,不啻地狱煎熬。
就在萧惟万念俱灰时,谢无猗再度给了他希望。
“阿衡,什么时间了?”
谢无猗一字一顿地艰难发声,不过只要不是哑巴她便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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