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章 大明初行钞法 (第2/2页)
这东西的利润太高,有太多的亡命之徒铤而走险。
大明查得严,罚的重,动辄砍头,而倭国没人查,没人罚,而且倭国还有白银,所以导致这些个毒贩子,都跑去倭国做生意去了。
这老祖宗说堵不如疏,堵了大明这头,就自然会疏到别的地方,倭国产银,无疑是阿片最好的去处。
这就形成了一个更加诡异的局面,阿片摧残着倭国的上层建筑,极乐教毁掉了倭国的基层平民。
“陛下,臣有个事儿…”沈鲤面色凝重的拿出了一本奏疏说道:“可能得花很多的钱。”
“花钱?朝廷哪里还有钱?大宗伯,莫不是看上了陛下的黄金?!简直是岂有此理!”大司徒张学颜就像是触发了关键词一样,立刻就急眼了!
大明花钱的地方太多了,现在这大宗伯又要干什么!
“朕看看吧,钱赚来就是花的。”朱翊钧拿过了奏疏,看完了沈鲤的奏疏后,将奏疏传阅了下去。
奏疏上是一件非常非常悲剧的事儿,大明有坐月子的习俗,女子生了孩子,一个月不能干重活累活,这个习俗最早要追溯到西汉时候的《礼记内则》,称之为月内。
但是坐月子这种事,也只有乡贤缙绅才坐的起,很多乡野村妇们,刚生了孩子没几天,就得下地干活,然后就会得一种病,胞宫脱落,这种病非常的普遍,大明四处都能见到。
近日,京畿顺天府宛平县有一村妇,生完孩子,第三天就开始下地干活,有了很严重的胞宫脱落,一干重活就掉了出来,身边的人都耻笑她。
这名村妇有些要强,准备了一把剪刀,回到家把胞宫给剪了,家里人发现的时候,大出血的村妇,已经奄奄一息了,这名村妇的案头,放着一碗红糖鸡蛋羹,是村妇打算事后,给自己准备的治疗之后的安慰和奖励。
家人把这村妇抬到了惠民药局的路上,村妇已经死了。
宛平县在京畿,不敢隐瞒就上报到了顺天府,而惠民药局奏报到了太医院。
“这名村妇很热爱生活,她不想被人嘲笑,她也不是自杀,而是很希望能好好活下去,不被人指指点点,这不是愚昧,而是从古至今,没人教过这些民间的妇人该怎么做,更明确的说,是朝廷的失职。”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奏疏,攥的有点紧。
其实顺天府、太医院本来不打算把这件事奏闻给朝廷。
这种悲剧,每年都有,而且非常多,大医官吴涟可是女太医,她对这种事非常习以为常,她就曾见过一个女儿带着母亲来看病,也是胞宫脱落,胞宫像烂梨一样,因为切除的费用有点高,这女儿死活不愿意。
但顺天府和太医院最终还是奏闻了陛下。
“还有一本奏疏。”沈鲤又拿出一本奏疏,犹豫了下,还是递给了陛下。
这次仍然是顺天府京畿大兴县奏闻,大兴县青云店有一人名叫郑木匠,和张屠户这类的名字一样,人们总是把姓和职业凑到一起,时间一久,郑木匠的本名就没人叫了。
郑木匠是个乡野村夫,身体从小就很健壮,几乎就没生过病,黝黑的皮肤和健壮的身板,一看就是个农活的一把好手,他一直是家里的壮劳力顶梁柱,娶妻生子以后更是家庭的主心骨。
学艺的时候,也是肯吃苦,肯钻研,做木工活儿也是真材实料,十里八乡都到他这里打家具。
去年冬天,郑木匠突然小腿开始疼痛,三个月的时间越来越疼,甚至无法下床,疼痛难忍的郑木匠,去了惠民药局,抓了几副汤药,但是不管用,气性很大的郑木匠觉得自己没了一条腿还能干活。
万历十六年春三月,郑木匠咬着一块毛巾,用锯锯掉了自己那条坏腿,烧红了烙铁,打算锯掉之后就烙一下结痂。
牙咬掉了四颗后,腿锯了下来,妻子哭着将烙铁烙在了腿上。
郑木匠觉得,少了一条腿的,自己还能干体力活儿,因为儿子已经慢慢长大了,可以帮他做体力活,他负责技术活就行了。
可是这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郑木匠还是在四月份死了,死于了伤口的疮疡溃烂。
朱翊钧看完了奏疏,又把奏疏传阅给了大臣们,才开口说道:“郑木匠很想活,他自己把腿锯了,烙铁烙住了伤口,朕不知道那有多疼,但朕看到了,他想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其实,他哪怕去买一瓶碘酒,或者买瓶酒每天喷一下,也不至于死,他连锯腿烙铁的疼痛都能受得了,酒精的灼烧罢了。”
“这不是愚昧,而是从古到今,没人教他们该怎么做,更明确的说,是朝廷的失职。”
朱翊钧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这两个案子,实在是太典型了,哪怕是有人教教他们,告诉他们这么做是错的,他们也能活下来。
“臣和大医官们沟通了一番,想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沈鲤拿出了第三本奏疏,这本奏疏,就是要花钱的地方,而且要花大钱。
大医官们准备在《卫生易简方》的基础上,编写一本《卫生预防简易方》的医书来,普及卫生观念、预防疾病和简单治疗,复杂的病,还是交给惠民药局,但卫生观念和预防,可以解决绝大部分的问题。
原本的《卫生易简方》,是建文到景泰年间六朝元老、礼部尚书胡濙写的医书,胡濙的确是礼部尚书,但他也是个医生世家,里面普及了部分的卫生观念。
大医官李时珍、陈实功、庞宪、吴涟等,打算在之前的基础上,写一本卫生预防简易方,务求通俗易通,简明扼要,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如何防治疾病等等,预防大于治疗是新版简易方的主要目的。
但普及卫生观念、预防疾病,需要人手。
“遴选、培训、管理、考核、待遇,都要钱。”沈鲤说明了这个制度真正花钱的地方。
大臣们看完了奏疏,都沉默了下来,沈鲤算是给大明朝廷找了个大活儿,丁亥学制已经把大明国帑内帑掏空了,现在又要建立一套惠及万民的医疗体系,想想就知道,要花多少钱,时间长、见效慢、批评多。
古今中外,医疗都是一种极其昂贵的社会资源。
“诚然啊,赶鸭子上架、不太专业的医生,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水平差、治死人、不规范、甚至是道德低,借着行医强买强卖招摇撞骗,医术在宋时,还是方术。”朱翊钧对着大臣们说起了这种制度的缺点。
这都是一眼看到的缺点,不用朝中那些个士大夫摇唇鼓舌,大臣们都不是傻子。
这些个赶鸭子上架的医生们,不卖大力丸、万用符水已经是高道德了。
朱翊钧继续说道:“庄子云:涸辙之鲋。”
“庄子在路上看到了一个小坑洼,里面有条鱼,向庄子求救,庄子说:好呀,我将到南方去游说吴王越王,引发西江之水来迎候你,可以吗?这鱼气急败坏的骂道: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鱼之肆!”
“鱼对着庄子骂骂咧咧说,眼下斗升水可活,你居然说这样的话,等你做完了,到干鱼店里找我吧!”
“就依大宗伯议吧。”
朱翊钧打算做了,涸辙之鲋,鱼都快干死了,培养专业的医倌来不及,但培养一些能普及卫生观念和预防体系的赤脚医生,能解燃眉之急。
“钱从何来?”张学颜两手一摊说道:“这老库银,要不动一动老库银?”
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不用,那是大明的老本,朕有一百二十万两黄金,可以发六百万贯的钞,发钞就是,户部写给借据,定好利息,朕就发钞。”
“还钱能还钞吗?”张学颜试探性的说道。
朱翊钧笑着回答道:“当然,宝钞朕要是不认,天下谁还会认?”
“朕知道朕知道,大臣们觉得,这国帑内帑,不就是朕的左右手吗?左手倒右手的事儿,发的还不是真金白银,而是宝钞,还要写借据、定利息,至于如此麻烦?”
“就是要这么麻烦,哪怕是左手倒右手,哪怕是朕可以给朝廷低息、无息、甚至无限期的展期,但一定要有来有往,这帐才对得上,要是这本账都对不上,天下什么账,都对不上了。”
“行。”张学颜看着张居正说道:“今年大帆船到港,白银只有200万两,黄金只有25万两,白银流入的速度在放缓,无论这种放缓是费利佩有意还是无意,我们都必须要慎重对待。”
“陛下以一百五十万金,放六百万的宝钞,是非常合理的。”
张学颜这番话是对着张居正说的,当年王国光是特立独行,他从晋党出走后,从没有攀附过楚党、张党,户部也有自己的路,哪怕是张居正也不能阻拦大明朝廷为大明经济注入流动性。
白银流入是减少的,黄金在大明,是不适合做货币的。
缺少流动性的大明,如果不及时做出干涉,一定会陷入流动性的危机。
万历通宝,还是穷民苦力日常使用,赤铜的流入,对于生产规模的扩大,影响很大,但从经验来看,白银仍然是投资用的主要货币。
“缺白银,其实可以抄家。”张居正犹豫了下,选择了一个传统的解法,发钞目前看,时机还是不太成熟,不如直接抄家好了。
王崇古立刻说道:“这不好吧,无缘无故就抄家?哪有这般道理?”
张居正摇头说道:“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当年秦始皇收天下刀兵铸十二金人的时候,也不是无缘无故,在我看来,下诏收天下金银入库,让他们把黄金和白银交出来好了,兑换成金银本票。”
“不交出来,再抄家不迟。”
这保守派一下子保守到了秦始皇,张居正的意思是,当年秦始皇收天下刀兵铸十二金人,就是忠诚度测试,谁不交,谁就有反意,筛选出来之后杀掉。
张居正的法子,其实就是典型的法家思维,理由非常的充分,洪武年间的祖宗成法,有金银之禁,就是民间不得使用金银作为货币使用。
祖宗做的事儿多了,后代就会很轻松,贱儒整天张口闭口,祖宗成法,谁不会一样。
朱翊钧连忙伸手,“先生,还是发钞,发钞,这金银之禁,都沉睡好多年了,不至于,真不至于,没到那个地步。”
真到了山穷水尽,朱翊钧是不介意这么干的,但大明现在没有山穷水尽,只是想做的事情太多,手里的钱太少了而已。
其实势要豪右、乡贤缙绅,怕的就是这个,皇帝一旦掌控武力,缺钱的时候,很容易这么干。